海明威談微積分

海明威擅用簡潔自然的對話，無矯飾地暴露冰山之一角，讓讀者不得不自行推敲想像水下冰山之龐大。他的名世之作 “The Sun Also Rises,” 其中有一段經典對話：

"How did you go bankrupt?"
"Two ways. Gradually, then suddenly."

Gradually, then suddenly, 用以理解世間事，很管用。積分是微分的結果，但微分不易察覺，故而積分顯得突然，顯得意外。大廈崩於一瞬，因為地基長期在不見天日中腐蝕了。水會沸騰是因為持續加熱。火箭飛天是因為牛頓的信徒相信自然原理啟迪於觀察、歸結於數學。科技產業富可敵國，因為無數工程師一個電路一行程式碼逐漸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

AI 也會是這樣。先從改變軟體設計開始，這很可怕，因為軟體是美國科技的靈魂，而 AI 的起手式便是靈魂拷問。逐漸地，一切都會不一樣，從人造物質，到全自動服務。

憂慮 AI 泡沫的人混淆了兩件事，一是資本市場的期待值，另一是生產服務模式的質變。兩者皆為常態：前者動盪無常，受群眾情緒左右；後者默默積累，不受群眾情緒左右。

Gradually, then sudden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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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 fun, I asked Gemini 3 to translate my post to English in the style of Hemingway, Orwell, and Emerson, respectively. The results are astonishing. Now I have a tool I trust to translate some of my blog articles to English for my children to read.

Here's the Emerson example. Ralph Waldo Emerson was born in Boston and matured in Concord, a lovely town close to where I used to live in MA. Emerson is a great American essay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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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 did you go bankrupt?"
"Two ways. Gradually, then suddenly."

This dialogue is drawn from Hemingway’s first work of renown, The Sun Also Rises. He possesses a mastery of unadorned, natural speech, laying bare the mere tip of the iceberg without affectation, thereby compelling the reader to divine by his own faculties the vast, submerged mass beneath.

"Gradually, then suddenly"—it is a maxim well-fitted to comprehend the affairs of the world. The integral is but the fruit of the derivative; yet, inasmuch as the derivative works in the insensible, the integral appears to us as a sudden marvel, a stroke of chance. The great edifice crumbles in a breath, for its foundations have long rotted in the sunless earth. The water leaps to vapor only through the persistence of the flame. The rocket ascends the heavens because the disciples of Newton placed their faith in natural laws—divined from observation and perfected in mathematics. The technology industry commands the wealth of empires because a myriad of engineers, with one circuit and one line of code at a time, have by degrees transformed the very manner of our living.

So too shall it be with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t begins by altering the architecture of software; a formidable thing, for software is the very soul of American invention, and the opening gambit of this new intelligence is a probing interrogation of that soul. By degrees, all things shall be made new—from the artifacts of our hands to the services that attend us without hand.

Those who tremble at the bubble of AI confuse two distinct entities: the expectations of the capital market and the transmutation of the mode of production. Both are in the order of nature: the one is capricious, swayed by the whims of the multitude; the other accumulates in silence, heedless of the public mood.

Gradually, then suddenly.

文言文免責聲明

文言文不須承擔太多責任，更與一個社會是否文明無關。1912年之前所有的中國讀書人都讀文言文，但中國並非文明社會。當然，1949年之後的文革中國也非文明社會。現在最文明的國家多為歐美國家，他們的人民絕大多數都沒聽過所謂文言文。

文明社會建立在法治、權力制衡、經濟動能、階級流動，而非文言文。

文言文可視為美學教育的一環。美吸引人，而不強加於人。優美的文言文是藝術，形式凝練，意涵豐富，韻味雋永，如其他藝術一樣，可增添生活的趣味。

文言文可為語文訓練的一環。知道語文變化的淵源，建立字彙庫藏，強化表達邏輯，總有益處。核心語言學不好，通常會影響其他方面的學習，因為語言是人的第一個系統性的抽象知識，也是通往其他抽象知識的窗口，包括 AI.

文言文可視為歷史教育的一環。用較熟悉的文字系統接觸古人的生活與思維，讓我們具體感受到時間的縱深，而不僅是空間的生物。或許，從歷史的吉光片羽，我們可以得到些啟示，增加些智慧。

每日一詞

週間必須開車到公司露面的日子，我通常會打開 Bloomberg radio，邊開車邊聽財經產業消息。幾個主持人吐囑幽默，音色悅耳；請的來賓各陳一家之言，應答有致。我邊開車邊聽，除了打發時間，還體會到一個簡單的方法，或有助於強化認知能力。

有些地道的英文說法，我雖聽得懂，但不會主動使用 - 就是說，它們不屬於我的詞庫。這種語彙貧乏症，其實是表達能力無法更上層樓的病根。何況我的記憶力欠佳，聽多了也記不牢。

開車聽 radio, 倒是給我靈感：何不「每日一詞」呢？若聽到 “地道但我不會主動使用" 的英文說法，我就反覆念誦；勤能補拙，也記住了。這樣，開一趟車，就可能學了一個新詞。然後再設法找機會使用，將其轉化為自己的詞庫。

這些日子添加的語彙，有這些：

• Poised to: 蓄勢待發。poised to grow; poised to strike. 比 positioned (卡位) 有動感。
• In the slow lane 牛步；進展遲緩。反義是 in the fast lane 嗎? 未必。
• Financial literacy: 勝過 financial knowledge.
• Keep in sight: 盯著。具象、生活化、但充滿目的。Let's keep our goal in sight.
• At one's fingertips: 類似「易如反掌、唾手可得」。He has all the operational numbers at his fingertips.
• Getting there but not there: 意至而形未達。Inflation needs to further slow down; we are getting there but not there.
• Emerge from a slump. 從谷底翻身。Japan's economy is about to emerge from a 20-year slump.

分散風險

聽聞世衛組織宣布疫情危機已過，心中百味雜陳。三年來如同經歷世界大戰，其間不可預測的宏觀政經因素紛至沓來，暴露了個人觀點與判斷力的窘態。雖說世間無常，國土危脆，仍來談談自己的一隅之見，或有助於未雨綢繆之思。

• 分散風險的成本應視為經常性支出，等同保險費，而非選項。此成本包括 “沒有重艙於某項投資而可能少賺的錢” - 就是說，個人因分散投資而可能少賺的錢，實際上等同於專業公司為了重艙投資所付的避險費。既然個人不像專業公司懂得搭配避險措施，不如簡單地分散投資，勿存僥倖心理。
• 建築在群眾信心上的東西，最為脆弱，包括金融體系，債務，以及放在銀行的錢。
• 任何答應給你固定收益的機構，都必須用你的錢進行較高風險的投資，否則它從哪裡賺錢給你利息？不過，平常你看不到這風險，卻以其承諾為安全。反之，股票投資倒透明得多，擺明了要你風險自負。
• 把風險說在前頭，叫做危險。遮蓋風險，叫做陷阱。
• 最安全的錢是用掉的錢。其他的錢，無論以任何形式儲存，都在腐蝕。
• 有錢人並不能阻止金錢腐蝕，他們只是對於金錢之腐蝕或局部之塌陷不太以為意。
• 何謂增值？參與市場的下一代願意以上一代的天花板為地板，就造成增值。也就是，票面上的增值等於通貨膨脹 + 預期心理。故而真正的增值其實只是預期心理的價格。
• 不要相信任何導師，因為市場上只有三種人：強盜，騙子，呆子。強盜和騙子彼此認識、甚至相熟；呆子卻認識導師。（參考莊子<胠篋>篇）。
• 以販賣市場趨勢為業的人，都是騙子。但我們必須認識騙子，免得誤認導師。
• 至於資訊極度不透明的地方的官方說法，那連標點符號也不能相信。乾脆別碰，如同不碰毒藥。
• 何謂投資？認識了強盜、騙子、呆子的市場權力結構，然後參與非屬呆子的權力集團所販賣的願景，是謂投資。
• 因此投資在本質上是權力遊戲。認識當權者，其控制範圍，其實質影響力，才能談投資。
• 那麼，難道自由經濟與控制經濟沒有區別嗎？有的，區別在於市場權力結構的流動性。自由經濟中，覺醒的呆子較可能晉升為強盜或騙子；控制經濟中，覺醒的呆子較少可能翻身。「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異昔時」，人會變，但結構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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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胠篋】
將為胠篋、探囊、發匱之盜而為守備，則必攝緘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謂知也。然而巨盜至，則負匱揭篋擔囊而趨，唯恐緘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則鄉之所謂知者，不乃為大盜積者也？故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

風露集 （8/13/2022）泥潭

~ 有感於台灣論文詐騙之始作俑者踞坐廟堂獰笑自若 ~

偽假學術的泥潭甚深。偶有人向潭中扔了顆石子，泥水四濺，引得旁觀者沸沸揚揚議論。但不久議論便沉寂了，因潭中浮起了巨鱷的背脊。

人間世便是這裡一個那裡一個泥潭，加上潭邊的旱地，所組成。我們可能處在某個潭中，或者正從潭邊的旱地路過。總之，正面表述，危險；負面表述，安全。若在潭中，就趁機吃一口喝一口吧，也不知何時會被巨鱷吞噬。若在旱地，就噤聲而行，別亂扔石子；趁著身上尚有糧有水，向傳說中的草原與溪水前進。

要是走到糧盡水絕呢？那麼，要嘛跳入下個泥潭，要嘛自己挖個潭，引誘或打劫從旱地路過的人 - 於是，世界又多出一個泥潭。

這樣的圖像，比較接近事實吧？

～微分思維～

風露集（2/28/2022）蘭花，美人，惡

《蘭花》
   失敬了，蘭花的國度
   翻譯的美麗誤會
   不妨礙我向妳
   向火光中的美麗致敬

   傲立於彈幕之後的窗口
   於惡的猙獰之中
   失敬了，我萬萬不敢造次
   以你的勇敢造句

《惡的賬本》
   啟用新的賬本登錄
   每一個猙獰的頭目背後
   惡的供應鏈。
   每一頁須用灰黑的底色
   為過往的天真懺悔。
   猩紅的筆，中鋒寫下
   每一個沉默遮掩的利益
   每一個謊言倚仗的勢力；
   慘白的筆，小楷點綴
   繳械之後的善意。

《惡虎當途》
   鼠擾牛棚更年獸，我亦痴求虎年福。
   心香微弱爪牙猛，惡虎眈眈據當途。
   人屠染指芝蘭室，橫眉冷掃西方儒。
   儒言高遠標道義，歸來壁上觀髏髑。

《美人遲暮》
   美人遲暮日影長，拜璽登壇意徬徨。
   世說新語堪自戀，臨陣決疑費思量。
   歐風猶賴冬氣暖，仰人鼻息難設防。
   勸汝好自儲鐵血，東方不敗是沙皇。


～此岸的彼岸～

一本舊書，一本新書

剛買的兩本書寄來了；一本舊書，一本新書。

1. The Singularity is Near, by Ray Kurzweil, 2005（在科技時代，算是舊書）。
2. The Social Singularity, by Max Borders, 2018（不算最新的書）。

今年退休之後，離開了快節奏的職場，漸漸從長期的速食閲讀習慣中解脫出來。用電腦取得綫上資訊，雖便利，但容易分心，又傷眼傷肩膀傷脊椎（種種不再年輕的明顯徵候）。於是我漸漸把架上的舊書拿出重讀，發現有些以前掠眼即逝的篇章，跳躍出來與此時的我喜悅交會。我一次讀幾頁，恢復了在書頁上畫綫做記號的樂趣。慢慢地讀，有時這本有時那本，過程像是不同的約會不同的對話。不以讀完一本書為目的，因爲不再需要克服什麽、證明什麽 - 我純然享受心靈交會的樂趣、欣賞書中“朋友”點燃的智慧火光。

因此我又開始零零星星地買書，尤其是舊書、或半舊不新的書。

第一本舊書，作者 Ray Kurzweil 是自動化文字辨認 (OCR, optical character recognition) 的先驅、企業家，也因此項發明致富。後來他致力於產業趨勢的預測，以摩爾定律為基礎，宣揚 The Law of Accelerating Returns (Cf. Kurzweil's 2001 essay). 大概十多年前吧，我家尚未搬到北加州灣區的時候，一個好朋友把這本書介紹給我。我很能認同作者的預測模型，但一直沒買書，因爲網路上的相關資訊太多了（也有 PDF），何況我自認已得其大旨。倒是買了他的另一本書，How to Create a Mind.

直到近來經常在定期的家庭Zoom聚會中，與住在東部的兒子討論經濟產業趨勢；他是數學人/金融人，我算是科技人，兩人看到的世界有時不太一樣，因此靈機一動便把這本趨勢大師的抗鼎之作介紹給他。我自己卻因此重新發現這本舊書禁得起時間考驗的價值，覺得有慢慢細讀的必要。所謂禁得起考驗的，往往不是書中結論，而是作者的思維過程帶來的啓發，能幫助我理解此時此刻的世界、以及世界將往何處去。

第二本半舊不新書，最近發現的，屬於奇點（singularity）思維這一類。剛剛翻了幾頁，看到 Tokenization, 眼前一亮。我最近又隱隱感覺到一個“三花聚頂”的大趨勢，由 metaverse, blockchain, tokenomics 分立天地人的關鍵位置；希望這本書可以幫助我把趨勢的細節理解清楚。（前一個三花聚頂的大趨勢，由電腦、網路、演算法所催化，早已是人人皆知的吸金大法）。

當然我也重讀或重新涉獵一些非關科技經濟的舊書，其中最喜歡的是戰國策、鹽鐵論。大概是年輕時候太不懂理財太不識權謀吧，現在年紀大了，補償作用開始發酵。至於有用無用，我其實不太在乎，不過“開卷有益”這句老調的確禁得起重彈。